婚姻究竟给女人带来了什么?谁不说一句人生宛如一场戏

连续熬了几夜,彭建飞的脸色很差。他点了根烟,慢慢吸着,哑着声音说:“老头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,人之将死,再多恩怨都放一放,就让彬彬来见爷爷最后一面吧。”

赵艺茹斜了他一眼:“我要是不同意呢?”

彭建飞叹了口气:“别这样,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。彬彬是无辜的,老头也是无辜的。他知道你生气,平时从不敢在你面前提彬彬。但是昨晚他昏睡的时候,一直在念叨想见见孙子,艺茹,就算我求你了。”

赵艺茹冷笑:“要不怎么说呢,上真章的时候,孙子就是比孙女有地位,哪怕孙子是个没名分的。”

彭建飞避开赵艺茹话里的锋芒,重复道:“求你了,艺茹,你多想想老头平时对婷婷的好。”

赵艺茹的心突地软了一下。

彬彬是彭建飞在外面的私生子,婷婷则是彭建飞和赵艺茹的女儿。

婷婷喜欢爷爷,爷爷也喜欢婷婷。幼儿园这三年,彭建飞和赵艺茹都忙,基本都是爷爷接送。为了哄婷婷开心,干了一辈子施工的老头去学扎辫子、做手工,扮演圣诞老人,赶上几次出远门,每次回来都给婷婷带好多礼物。

婷婷的快乐童年,爷爷画下浓墨重彩。

赵艺茹自诩是非分明,纵然心里再不愿意,也不得不顾及老头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事实。

反正只是见一面,应该也没什么吧?无论如何,那个彬彬毕竟是老头的孙子,血脉压制,非人力能够阻隔。

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。

赵艺茹这样想着,冷声冷气地说:“行吧,但只让彬彬来,我不想看见他妈。”

彭建飞点头应下。

次日上午,彭建飞将彬彬接到医院。

老头看到孩子,浑浊的眼睛里冒着精光,他用干枯的手包拢着彬彬的手,老泪纵横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“彬彬,叫爷爷。”彭建飞提醒道,而后迅速瞄了一眼赵艺茹的脸色。

彬彬绷着脸,许久才小声喊道:“爷爷。”

老头忙不迭地答应,盯着孩子上上下下地看,许是因为情绪激动,有一口气通到半路硬是没提起来,就那么直挺挺地厥倒在床上。最终没抢救过来,竟然就这么走了。

2

那几日,赵艺茹忙着处理老头的丧事,忙着迎送前来吊唁之人。他们家彻底安静下来后,律师上门了。

他给赵艺茹带来一个消息:老头将遗产一分为二,一半留给孙女婷婷,另一半留给孙子彬彬。

遗嘱是很早之前就立好的,已经做了公证,具有法律效力。

赵艺茹盯着律师开开合合的嘴,整个人是懵的,她脑子里一直在循环播放当年老头给她的承诺。

当时,他告诉赵艺茹别伤心,他是不会认外头那个孙子的,他的心里只有婷婷一个孙女,他死后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婷婷。

那么现在这份遗嘱算什么?那是简单的遗嘱吗?那分明是老彭家一起戏耍赵艺茹的见证,那分明是撒在她伤口上的一把盐!

送走律师,彭建飞虚虚地坐在沙发上,小声说:“我爸名下两套房,存款共六十万,那些钱两个孩子一人一半,至于房子,一套市区80平,一套开发区110平,你、你先挑吧。”

赵艺茹瞪着彭建飞,泪珠子噼里啪啦掉,她无法抑制满腔的愤怒,吼道:“我挑你妈个鬼!你们全家拿我当傻子是吗?当初是怎么说的?”

彭建飞看着地面:“艺茹,那是老头自己的财产,他有权利自己处理。”

赵艺茹:“这他妈是钱的事儿吗?他生前口口声声说只认我一个儿媳妇、只认婷婷一个孙女,到头来那些好话都是哄我的?让我先挑房子就是你们对我最后的尊重是吧?彭建飞,你们老彭家全是背德的东西,全是垃圾!”

彭建飞在赵艺茹的骂声中推开门,就那么走了。

赵艺茹所有的情绪在门被关上的瞬间崩塌,她觉得再污秽的词语、再疯狂的姿态都无法宣泄自己的愤怒。

她骂累了、哭干了,就像一片秋日里脱水的叶子,慢慢地零落到无人在意的角落。好像一场做了许多年的梦,到这一刻,她才肯醒来。

她真的错了,她终于可以放下恨、放下爱,放下自虐的扭曲,放下虐人的快意,平平和和地与自己对话,然后劝服自己:赵艺茹,你是真的错了。

3

那一年,当她发现彭建飞和苏娜搞在一起并偷偷生下一个儿子的时候,她就该果断离婚。尽管彭建飞一再申辩,他和苏娜只有一晚,他并不知道苏娜怀孕,他是被算计了。

可无论有多少隐情,他背叛婚姻是事实,甚至还弄出一个私生子。

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啊!沦落至此,这日子还过得什么劲儿呢?为什么不离婚呢?

可赵艺茹就是没离婚,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
严格来说,那还只是一颗受精卵,她有很多种方法结束这一切,很多知情人都劝她及时止损,但是她没有。

有人以为她对彭建飞还有余情,痴心难戒;有人以为她舍不得备孕许久才终于拥有的孩子,是母爱作祟。

赵艺茹任由他人猜测,封闭自己,什么都不说。反正就是不离婚。

那时苏娜来刺激过她,彭建飞任打任骂,承诺若离婚便净身出户,她本来可以换条路走,但是她选择在原地彷徨。

至于原因,她至今没有告诉任何人。

她只是由爱生恨,想要报复。她要用她的一生、孩子的一生,去报复彭建飞。她要用自己的不得好过换彭建飞的不得好过,她要去伤害、去捅刀,用自己的血混着彭建飞、苏娜的血,在脸上抹出一幅受害者的图腾,日日去审判那对狗男女。

后来婷婷降生,她整日发疯,要死要活,彭建飞心力交瘁,无可奈何。

这些年来,是时间让她慢慢变得平静。恢复理智后,她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:她没有报复到任何人,除了她自己;没有人因此痛不欲生,而她却作茧自缚,把自己关进了痛苦的笼子里。

那时的她,太蠢了。

赵艺茹后来动过两次离婚的念头。

第一次止于婷婷生病,彭建飞没日没夜地抱着婷婷,她发现孩子是那么需要她的爸爸。

第二次止于她失业,她发现自己的职业生涯正在走下坡路,离婚后,若想带女儿过得舒坦一些,她仍然摆脱不了彭建飞。而那时彭建飞和苏娜会成为正牌夫妻,她作为“前妻”,只会比现在更憋屈。

女人成熟以后,会混合黑与白,不论是与非,情感慢慢变得迟钝,关注点逐渐偏离男欢女爱,心里眼里就剩孩子、日子、票子,离不离婚,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。

离了,也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;不离,还能循着习惯慢悠悠地混着、平静着、恨着。

她对换条路走能看到什么风景已不再期待,便不再愿意放手已有的一切。

4

日子就这么过了下来。

苏娜和彬彬是扎在她心上的两根刺,但扎得久了,也就不那么疼了。

她的烦恼慢慢变了质,不再局限于爱恨情仇、是非对错,而是一些琐碎事务,比如彭建飞给彬彬买了一套小房子,月月都要给彬彬抚养费,给婷婷买的礼物也要给彬彬准备一份。

每一次给那边花钱,他都会如实告知赵艺茹,赵艺茹稍有不满,他总是说:“艺茹,我毕竟是彬彬的爸爸,我能怎么办呢?”

赵艺茹能听懂他的潜台词:按照法律规定,我也应该对彬彬负责任啊。他和婷婷一样,都是我的孩子。

赵艺茹能怎么办?她只能接受。从她当年做出生下孩子、拒不离婚的决定起,她就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。

再后来赵艺茹也慢慢想开了,想开了意味着受折磨的便不是她。

一个是要两头兼顾的狗男人,一个是永远不见光的狗女人,还有一个这辈子摘不掉私生子大帽子的倒霉孩子,怎么论,也不该是她过得惨。

谁能想到,口口声声说站在她这边的大家长表里不一,生前对她满心愧疚,死后便暴露真实面目,堪称把那个私生子扶成了彭家长孙。

彭建飞离家出走后,没有再回来,赵艺茹也懒得追问,左不过就是去看彬彬,问了反倒惹人生气。

晚九点,正打算带着女儿睡觉的赵艺茹接到一个陌生来电。

竟是苏娜打来的。

赵艺茹酝酿了许多难听的话,尚未出口,却听苏娜拖着哭腔说:“彭建飞在二院抢救,你赶紧过来。”

赵艺茹愣住:“他怎么了?”

苏娜抽抽嗒嗒:“吃晚饭的时候他说心脏不舒服,我以为他就是累了,刚才昏过去了……你快过来吧。”

5

赵艺茹带着困倦的婷婷急匆匆赶到医院,在抢救室门口,她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苏娜,还有紧绷小脸的彬彬。

两个孩子隔着距离对视,赵艺茹站在苏娜面前,居高临下地问:“怎么回事?抢救多久了?”

苏娜面色苍白,哭着摇头。

就在这时,抢救停止,医生推门而出。苏娜狼狈地爬起来,赵艺茹一步拦在苏娜前面,问道:“我是病人的妻子,他怎么样了?”

医生摇摇头:“节哀吧,病人突发心梗,我们尽力了。”

医生走后,赵艺茹定在原地,迟迟没有反应过来。

身后的苏娜已经开始嚎啕,抱着彬彬一直问空气:“你好狠的心啊,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
婷婷蹭到赵艺茹的腿旁,握着她的手指摇了摇,赵艺茹这才回过神来,她看着婷婷那张与彭建飞相似的脸,回头瞅瞅崩溃的苏娜,她也想哭,但无论如何就是哭不出来。

赵艺茹曾听人说过,人在悲伤至极的时候,是没有眼泪的,等缓几天才能哭出来。

然而直到办完彭建飞的丧事,她依然没有痛苦的知觉,反而有种获得解脱的轻松感。

她的悲痛若有若无,就那么无声地飘了过去。

彭建飞头七过后,苏娜带着律师上门,协商彭建飞名下财产分割的事。

有了公公那一次的事,赵艺茹对此已早有准备。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律师陈述应如何将他们的婚后财产一分为二,再如何将彭建飞的那份一分为三,其中一份该由彬彬继承。

赵艺茹全盘接受。不然又能怎么样呢?其实家里没什么钱的,所能分的,无非是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套房。

房子是婚后买的,将近180平,因为地段好,能卖个好价钱。赵艺茹早就不想住在这里。她痛快把房子挂出去,迅速成交,拿到钱后,按照律师的说法,痛快支付彬彬该得的那份。

痛快一点,这些事才能早些过去,她才能早些过上新生活,将当年那个错误选择造成的影响将至最低。这就是她的命,她自己改写的命。

6

赵艺茹带着婷婷搬到了公公留下的那套房子里,每天过得很平静、很踏实。在这里,她找回了曾经的好胃口和好睡眠,甚至还胖了三斤。

然而,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已过去的时候,彭建飞老家的堂哥忽然找过来。他告诉赵艺茹,彭建飞曾经从他那里借过二十万块钱。他本不好意思来要的,但家里遇到点急事,很需要这笔钱。

赵艺茹愣住:“什么时候的事,我怎么不知道?”

堂哥将借条还有他和彭建飞的聊天记录摆出来,说道:“就你们买那个大房子的时候,他说手头有点紧,花钱地方多,刚好他一个什么同学有个投资机会,他想入一股,但是最后赔了,他说这笔钱得慢慢还我。我本来是不急的,他人也没了,但是吧我——”

赵艺茹的心开始疼,好像有人攥住扎在她身上的刀子反复拧,她捏着那张借条看了又看,湿着眼睛赌气似地发问:“你怎么不去找苏娜?”

堂哥笑笑:“那女的算个球啊,你才是他正牌老婆。”

赵艺茹:“正牌老婆活该呗,正牌老婆倒血霉了。”

堂哥被怼,有些不高兴:“那你让我怎么办,我来的时候咨询过,这属于夫妻共同债务。”

“夫妻。”赵艺茹念着这两个字,笑出声来。她想说如果彭建飞不是一人托两家他不会那么缺钱,她想说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,她想说既然她和苏娜分割了他的财产,也应该共同承担债务,后来又想到苏娜没有分割财产,财产是给彬彬的……

如此这样追究下去,她的糟心日子就没头了,她已经够糟心了,将将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而已。

那二十万,赵艺茹帮彭建飞平了。而后她趁着婷婷上学不在家,大哭一场。她荒谬的前半生里,掺杂着那么多的纠葛和无奈,她太累了,累到最后,只能以“自作自受”来宽解。

她忍不住想象,如果当初果断离婚,如今她会怎样呢?应该会比现在过得好吧?但也未必,她的愚蠢总是要通过什么途径来暴露,才能被修正,即便没有赌气生下孩子不离婚,也会有别的什么事,她总要伤过痛过,才能学会应该如何好好生活。

周末,她送婷婷去学舞蹈。路过一家商场时,她看到了苏娜和彬彬,他们坐在餐厅里吃饭,母子皆一身的体面。

她想起当年苏娜来刺激她的时候,满脸母凭子贵的优越感,那时她不择手段想要改变现状、想要转正。

可看看当下,她的目标已达成一半。她在这座城市里有了房、有了车、有了钱,还有一个儿子,只是这辈子摆脱不了小三和私生子的名头,断送所有可能。不知她有没有后悔过?不知她有没有像自己后悔当初没离婚那样,后悔不该去勾引一个已婚男人还给他生下孩子?

也许吧,日子还很长,考验还在后头,她现在得到的,远不够她后半生无忧无虑,欲望之人,总是欲壑难填。但这一切,与赵艺茹无关。

她不想再去追问婚姻给她带来了什么,在彭建飞死去的那一刻,一切都画上了句号。她用尽半生,耗尽爱与恨,终于学会了止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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